歸真守璞 量才適性

為所當為當代人文新典範 - 沈君山

【沈君山小檔案】
學歷：
．國立台灣大學物理系學士
．美國馬里蘭大學物理博士
經歷：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
．美國太空總署太空研究所
．國立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兼理學院院長、校長
．行政院政務委員

提起沈君山校長（1994年1月∼1997年11月），總讓人聯想到「四大公子」，這是一般人對他及錢復、連戰、陳履安等人的雅稱，但他總是呵呵一笑說，這個雅稱不是好話，隱含譏諷的意味。實則，沈君山的風流倜儻，堪稱當代文人之典型。
生於1932年的沈君山，來自浙江餘姚，乃名門世家之後，父母皆為美國康乃爾大學農學博士，父親沈宗瀚為前農復會主委，母親沈驪英專攻小麥配種。如今中國有兩個品系的小麥以人名來命名，其中之一就是以沈母為名，亦即包含九個子品系的「驪英」系列。

獨立思考不隨俗

從小沈君山就養成了不隨俗的獨立思考與判斷力，這樣的個性讓他一生精彩，並總是能在關鍵時刻幡然自我改造，成就多采多姿的一生。初來台時 ， 因年少血氣方剛，經常聚眾打架；後來接觸了圍棋，頓悟到「用頭腦打架比用拳頭打架強得多」，於是， 以「棋橋足籃」在台大度過風光4年，赴美求學時又連續3年獲得美國圍棋冠軍本因坊頭銜，回國後還代表國家贏得兩次世界橋牌賽亞軍，當選七次國家橋牌選手、十大傑出青年，果真是允文允武的「公子」。

擔任清華助教 領略大師風采

沈君山雖非清華畢業，但與清華結緣甚早。當他服完兵役正準備出國時，才發現欠學校一筆尾債，需要補修德語課程。 同一年，政府邀請寓居美國的原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來台建校，籌建原子爐與原子科學研究所，暫時借用台大教室上課。 時任台大校長的錢思亮便推薦沈君山擔任清華助教，成了清華建校初期，全校四位專職人員之一。他一邊在台大補課，一邊在清華擔任助教，也順道旁聽清華的課程，因此有機會領略胡適、吳大猷等大師風采，令他獲益匪淺，曾說：「我在這大半年 學到的物理，比大學四年還要多。」一年後，沈君山終於完成大學學業，於是束裝赴美，結束了收獲滿滿的清華一年。

年輕有為 規劃新猷

1957年，沈君山赴美攻讀，而後取得美國馬里蘭大學物理學博士學位，先後任職於普林斯頓大學、美國航空太空總署、普渡大學，過了15年規律而單純的教學研究生活。

1970年代，海外保釣運動風起雲湧，受此愛國思潮影響，加上當時清華徐修賢校長的懇切邀請，沈君山辭去在美長聘教職，於1973年以不惑之年返台，擔任清華大學第一個學院—理 學院院長。身為當時最年輕的國立大學院長，卻只領相當於在美任教的八分之一薪水，一時被譽為「愛國」典範。在回到國內長期服務前的10年間，沈君山曾四度回到清華講學，因此對學校並不陌生，此番回國徐校長與他作了充分溝通，他的任務在幫忙校長「辦學校」，此後25年，他在清華一 直兼任不同的行政工作。回顧在清華的歲月，沈君山在自傳中 作了總結，自認對於清大的貢獻主要有兩方面，一是規劃新猷並推動發展，二是對清華的人文氣息和民主校風的培養。

對於前者，清華在台建校之初，重理工技術發展，後來成為台灣第一個踏入資訊科學、人文社會學、生命科學和科技法律等領域之大學，相關的系所與學院的籌設，沈君山都扮演著催生的角色。至於後者，也得從早期說起；當時，學校的教員都是學成未久歸國的留學生，年輕有為具備專長；學生則是全台頂尖的學子，加上當時中山高速公路尚未開通，交通不便， 資訊也不如今日發達，清華的校風雖然樸實，難免落入閉塞自大的窠臼。因此，沈君山企思在這方面有所改變，希望加強理 工科學生的人文素養。

• 1993年沈君山當選清華大學第一屆遴選校長，並於1994年1月宣誓就職（國立清華大學圖書館珍藏資料）

為長遠發展奠定基礎

要想成為國際一流的大學，當然要有大師級的教授駐校，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沈君山擔任理學院院長期間，採用權宜之策，不請大師講座，改為爭取剛畢業但程度佳的海外學人回清華任教，讓這些活力充沛有幹勁的「小師」為學校增進師資陣容。

在教學政策上，他十分重視微積分、普通物理、普通化學等基礎課程，因為這些課程是科學的基礎，應該請資深、有經 驗的老師來教，同時減輕年輕、新進教師的任課時數，讓他們 有時間多做研究。聯考制度的缺失，讓許多學生在懵懵懂懂的情況下，誤打誤撞進了物理系，因此在課程的規劃 上，便以大部分學生能接受的標準來設計，培養學 生的讀書興趣，發展個人多元性向。

沈君山對於清華理學院的重要貢獻也包括了制度的建立，其一是建立理學院所系主管的任期和推選辦法，此後系所主管與院長都經由民主方式順利產生；其次則是訂定了教師升等辦法。二者均影響深遠，前者對於清華日後整體的民主化更有很大的影響。

就前者而言，清華大學退休教授蔣亨進在《清華口述歷 史》中曾提到：「徐賢修校長和沈君山在理學院院長任內把很多國外的制度和想法帶回台灣⋯，沈教授任院長的時候把理學院所系主管的任期和推選辦法建立起來，徐校長也接受了，這對清華整體的民主化有很大的意義。」

為求教師升等時有一公平而明顯之相對標準，以減少人 事上之困擾，沈君山上任後即召開院務會議，於1974年初訂定「理學院教師升等評量方案」。此教師升等評量辦法的主要特色是，一、教師工作績效應同時考量研究、教學及服務之表 現。二、研究成果之評量包含所（系）內評量及校外（國外） 評量。此精神後來被清華其他學院採納，並獲得國內各大學採用至今。

• 沈君山校長（左）頒贈名譽博士學位予楊振寧院士（國立清華大學圖書館珍藏資料）

清華人文社會學院的推手

如前所敘，沈君山希望清華既有地靈，也要人傑，加上校友及學生們也希望恢復文學院，於是，先在張明哲校長任內協助推動成立中文系、外文系，爾後又設立經濟學系，1984年將3 系合併成立人文社會學院，並延請著名的台大教授，亦即人類學家李亦園來擔任第一任院長。籌備期間，由沈君山擔任籌備委員會主任委員，使得清大向完全大學的目標邁進一大步。 在此之前，沈君山已在學校推動一系列通識教育課程，1982至1984年推動人文社會學院的成立之後，便由人文社會學院負責學校通識教育課程的策劃與督導，並編輯清華學報，同時成立人文社會圖書館。數年之後，又籌劃成立生命科學院，同時讓這些學院融入清華特有的自由學風，確實有效提升學校的人文氣息，清華始由理工學校發展成注重通識，並具人文氣 息之完全大學。

價值系統的建立 民主制度的確立

沈君山雖曾於1988年短暫入閣出任政務委員，並未停止教職，他並於1993年當選清華第一屆遴選校長。擔任校長期間，他最重要的貢獻是推動清華大學組織規程二次修訂事宜。

梁秀賢於《話說清華》文中指出，1988年沈君山擔任理學 院院長時即主持清大組織規程的首次修訂。那一年，劉兆玄校長委請他擔任清華大學組織規程首次修訂召集人，開始進行起草，於1989年4月獲得校務會議通過。在該次的修訂重點中，比照美國大學所採用的教授分級制，新增具有博士學位者聘任為「助理教授」，並明文規定，講師、助理教授、副教授六年未獲升等就不再續聘。此外，也增訂了「專業教師」制度，讓沒有高學歷的專業人士可以前來大學校園授課。

沈君山當選校長後，鑑於立法院通過的大學法條文與教育部送審的草案有許多改變，清華之組織規程有必要再修訂，因此1994年他委請物理系資深教授蔣亨進負責清華大學組織章程二次修訂事宜。

梁秀賢指出，清華組織規程曾歷經三次修訂，然比較重大的變革均於第二次修訂時完成，這些重大的變革包括，以往高高在上的「訓導處」改為處理學生事務的「學務處」；軍訓教官則以服務學生為主，續留校內。此外，校長遴選徹底明文化，行政單位主管與教學單位主管產生辦法，以及升等、聘 任、淘汰、退休等教師權益都明文規範在內。

此次的修訂，可說具體實現了沈君山的理想，即建立學校的教學、研究為最高價值，讓學術成就高的人有發言權，而不是讓學校的主管或官僚體系主導，這對於確立校園民主價值，及未來落實校園民主，都是十分重要的基礎。2002年中國天文學會祝賀沈君山70歲生日並頒贈象徵最高榮譽的「張衡特殊貢 獻獎」，清大副校長陳信雄致詞以「價值系統的建立，民主制度的確立」具體描述沈君山對清大校園民主化的貢獻。

為所當為 當代知識分子典範

學術是沈君山的本行，棋奕是他的專長，政治則是他一輩 子關心並多所著墨的事務，有其膽識與遠見，並多次充當台灣「朝野」調停人。例如當年陳文成墜樓事件發生之後，他在清 大即發表了一篇計算落體速度的文章，引來一陣嘩然；美麗島大審期間，則直接向蔣經國提出「不宜流血」等諫言。其後，他協助林義雄的妻女赴美，後來又為保釋林義雄而努力。待冷戰結束之後，他則穿梭兩岸，為雙邊政治、文化、學術交流作出貢獻。在他擔任清大校長任內，與北京清華展開聯繫合作， 二校校長互訪，並促成橋棋賽（橋牌、圍棋），延續至今。

沈君山灑脫的性格也反應在官場的進退上。1988年他入閣擔任行政院政務委員，隔年即因內閣改組卸下職務，記者訪問他時，他卻坦然以對：「政壇正如一盤棋，每個人都只是一只棋子，有需要時便被擺上棋盤，時機不對時便被換了下來。」 就是這一份豁達，讓他在退休之後，即使三度中風，仍然認真體驗人生晚景的每一種滋味，並對此後生涯規劃定下「作我所 能，愛我所作」的原則。在邊回憶過往，邊寫自傳之餘，他曾擔任科技管理學院諮詢委員會召集人，校友會理事長等職，同時積極參與藝文公益活動，延續他「歸真守璞，量才適性」的人生。（林瑞珠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