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精神 自由學風

清華人文社會學院的推手 - 李亦園

【李亦園小檔案】
學歷：
．國立台灣大學考古人類學系學士
．美國哈佛大學人類學碩士
經歷：
．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研究員、副所長、所長
．國立台灣大學合聘副教授、教授、 校聘講座教授
．國立清華大學教授、人文社會學院 院長、榮譽講座教授
．中華民國通識教育學會創會理事長
現職：
．蔣經國國際學術交流基金會董事長
．國立清華大學榮譽講座教授

1984年5月，國內研究人類學的權威李亦園受聘為清華大學教授，開始為清華籌備「人文社會學院」。8月1日，人文社會學院正式成立，他成為首任院長，直到1990年7月31日卸任，前後共6年。2004年2月26日，人文社會學院成立20周年，清大授予名譽博士學位，當時校長徐遐生及歷任校長毛高文、劉兆玄、沈君山、劉炯朗等人均到場祝賀，讓李亦園倍感溫馨。

選定人類學 為一生的志趣

李亦園對人類學的好奇可以說從5歲就開始了。外祖父是清朝舉人，也是中醫，李亦園5歲時就陪著外祖父行醫去，也體會了世間的冷暖。當時富貴人家經常吃燕窩、人參，窮人則連看病的錢都沒有，李亦園的外祖父遇到窮人，經常免費開藥給他們。「為何這些人之間有這麼大的差異？」為了尋求解答，李亦園投入了一生的心力在人類學的研究上。

1948年李亦園從家鄉福建泉州來到台灣報考台灣大學。一開始考上歷史系，隔年，傅斯年擔任台大校長，聘請李濟、董作賓、凌純聲、芮逸夫等知名人類學家到台大任教，並成立了考古人類學系，於是，他決定降轉，從人類學系二年級讀起。 由於當時兩岸隔絕，他唯一的經濟來源是獎學金，如果降轉則會失去獎學金，影響太大，因此他去請傅斯年校長協助。

「李濟教授很嚴格的，你知道嗎？」傅斯年一開頭就問李亦園，沒想到他早就修過李濟教授的課，成績是99分。傅斯年聽了很滿意，特別准許給予獎學金，並且提醒他，做田野調查很辛苦，一定要耐得住性子，才不辜負他的好意。

「我當初選擇轉系就讀人類學系，完全為了興趣。」李亦園說，人類學的訓練，看到的是全世界、全人類，了解不同文 化，讓眼界更寬廣。尤其做田野調查最有趣，可以接觸到平時從未接觸過的人，也可以從不同民族文化中，知道自己的錯誤或優點。例如，南島民族（現在俗語稱原住民）的父子關係很 親密，不同於漢族的父子關係屬於權威與順從式的。透過田野調查，讓他感覺到，南島族人的團體合作力量比漢族來得好。

其次，田野調查經驗讓師生打成一片，最令他難忘。幾十年來，不少學生們跟隨李亦園的腳步，在國內外大學人類學相關科系，或研究機構任職，有的成為李亦園的同事，每年過節時寄來的賀卡，擺滿了李亦園辦公室的各個角落。住在國外的學生回台探親時，也不忘打電話請安或親自拜訪。

• 國立清華大學頒贈李亦園名譽博士學位（李亦園提供）

沈君山引薦 與清華結緣

李亦園到清華大學協助籌備人文社會學院，主要是沈君山的推薦。在沈君山的邀請下，他與幾位人文社會學者合力開設「人文學概論」與「社會學概論」兩門通識課程，有呂亞力的政治學、孫震的經濟學、翁岳生的法律學、文崇一的社會學、楊國樞的心理學、徐佳士的大眾傳播學概論以及李亦園 的人類學，共七門課，廣受學 生歡迎，授課內容後來集結為《社會科學概論》一書。當時他講授的三堂課，沈君山都親自來旁聽。

1984年初，清大組成人文社會學院籌備小組，由沈君山擔任召集人，沈君山向毛高文校長推薦李亦園擔任未來的人文社會學院院長。這個學院的理想主要是希望人文的思想可以影響學科學的學生，讓這個學院成為所有理工大學成立新學院的標竿。李亦園說，他心中的理想是哈佛大學的經驗，希望把人文、社會和科學自然結合在一起。

當時「人文社會學院」的名稱還曾經引發爭議，有人認為應為「人文社會科學院」，李亦園則主張把「科」去掉，應為「人文社會學院」，並且與沈君山達成共識，如今清華採用「人文社會學院」，其他理工大學也都沿用這個名稱。

人社院圖書館與新館的興建

人類學的研究範疇有三大領域，包括體質人類學、文化人類學和考古學，李亦園主要專長在文化人類學。當時沈君山建議他朝人文與社會並重的方向發展，同時協助清大推動通識教 育。由於當時他也是中華民國通識教育學會會長，接任清華人文社會學院院長後即舉辦了第一屆「通識教育研討會」。

李亦園上任時，對清華人文社會學院的發展已做好了藍圖，先後成立1個系與5個研究所。先前清大已有了中國語文 系、外國語文系，他上任後首先成立經濟系，接著成立歷史研究所、語言研究所、社會人類學研究所與文學研究所。

1985年，李亦園提出設立人文社會學院圖書館的構想，獲毛高文校長充分支持。如今清華人社院圖書館擁有全台最豐富 的人文社會藏書，當年清華最早開放來自大陸的「限閱書」， 這也是清華的自由開放學風的表現。

其次，他向校方爭取興建人文社會學院的新館，獲毛高文 與沈君山的支持，1987年經校方同意，開始撥款興建，1990年 落成，歷時3年。院長任滿後，他仍在人類學研究所任教，至2000年才退休。當時劉炯朗校長特別聘任他為榮譽講座教授。

邀請國際知名學者到清華任教

在人社院創辦之初，李亦園邀請了多位國際知名學者如李約瑟(Joseph Needham)、楊聯陞、李方桂、余英時、許倬雲、張光直、梅祖麟等人來校演講與訪問。其中，李約瑟於1986年來台訪問，在清華園住了3天，對清華歷史所的發展非常有幫助，因為歷史所初成立時，即以科技史研究為重心。

在客座教授方面，勞思光、王伊同曾在清華擔任2年客座教 授，日本東京大學教授溝口雄三則短期停留半年，經濟學家暨「紅學」專家趙岡擔任1年經濟系主任，除了講授經濟學，亦講紅樓夢，造成轟動。另外，李亦園的學生，當時香港大學人類學系主任吳燕和、俄亥俄大學人類學系主任陳中民、愛荷華大 學人類學系主任黃樹民也先後到清華任教。

1984年獲選中研院院士的李亦園大量借重中研院的人才，先後延攬徐正光、莊英章、李壬癸、杜正勝、邢義田、黃進興、蔡淑鈴、張茂桂、周碧娥等人到清華任教，這些都是當時學術主流人才，也發揮了不少影響力。後來，杜正勝、李壬癸以及黃一農等人都當選了中研院院士。

開辦通識教育課程

人文社會學院的一項重要任務是為全校開辦通識課程。李亦園聘請當時中研院三民主義研究所所長彭文賢來主持，規畫設計許多共同必修科之外的通識教育課程，使理科學生有人文修養，文科學生也有自然科學的根底與現代科學知識。他擔任院長期間，親自開了2次「社會、文化與宗教」課程，卸下院長 職後則與楊國樞合開「生死學探索」，頗受學生喜愛。

在憲法課程方面，李亦園特別邀請已故立委盧修一到清華講課。原在文化大學政治系任教的盧修一因涉嫌「叛亂」入 獄，出獄後文化大學的教職已被解除，沈君山與李亦園很同 情盧修一的遭遇，與校方商量後，決定聘請盧修一教授憲法。 盧修一上課時很認真，也很受學生歡迎。不過，當時也有不少「深藍」人士對李亦園有所批評。 此外，還有一些因政治因素遭遇困難的學者，如吳乃德、柯志明等人，李亦園深知他們在專業上非常傑出，因此邀請他們到清華社會人類學研究所任教。這些作法，不僅展現清華自由的學風，也受到社會公正人士肯定，這部分主要有賴沈君山 的支持，並幫忙說服情治單位。

• 1986年招待中國科技史家李約瑟夫 婦於清華校園（李亦園提供）

對青年學子的建言

年輕人在選擇科系時，最好以興趣為主要考量。雖然時代不一樣了，不過隨著文創產業興起，李亦園認為，許多小型博物館或縣市文化局，都須要找研究文化與社會的人才，所以， 選讀相關科系的人又開始吃香了。男孩子讀人文社會學系，難免受到社會壓力，但是還是要以自己的興趣為最大考量。李亦園在清華的6年期間，最感欣慰的是，人文社會學院首開風氣之先，很快成為理工大學中人文社會學院的模範，後來交大、成大、中央大學紛紛學習這樣的模式。他希望清華的人文社會學院能延續胡適、傅斯年以來的自由、開放的學風。（謝錦芳採訪／整理）